记忆深处,南大的夜一如既往地深沉,陈中翊勾搭着林江柳的肩膀,走在长城路上,两侧是灯红酒绿的繁华,陈中翊像是自言自语: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这里吃饭吗?”
“当然记得,我们两个人喊了一盘红烧鸡腿,一叠豆芽菜,还有豆腐汤,才吃了一半就接到电话说要开会,结果没命地跑回去,跑到教室辅导员已经做完重要讲话了。”
陈中翊的眼神扑朔迷离,说:“要是待会儿你还肯,我们就一起再去吃夜宵。”
“算了吧,再吃夜宵我得肥死啊,那家新开的奶茶店,红豆奶茶超级好喝,要不喝奶茶?”
陈中翊跑过去要了两杯,还特意嘱咐说:“老板,给温的,不要太烫也不要太冷。”
林江柳看着陈中翊的背影,他敢肯定,这辈子是死在这个人手里了,要不要这样贴心啊,都感觉受不了受不了的,接过奶茶时,他特意把自己这杯奶茶换给陈中翊,说:“这杯我喝过了,没有*。”
陈中翊呆呆地笑道:“你是要我喝你口水吧,用不着再掩人耳目,有*没*我都喝。”
长城饭馆的老板娘感慨说:“小兄弟啊,你都多久没来吃饭了,我这生意都淡出鸟来了,你再不过来,我打算明天就关门歇业了。”
“老板娘生意红红火火,净会瞎说,这不,今晚我俩就来照顾你生意了。”林江柳说着,往里走,坐在长城饭馆最里面的位置,陈中翊则傻傻看着他,生怕煮熟的鸭子要飞了,林江柳怪怪地难为情,说:“你再看我,再看我,我就把你给吃了。”
饭菜端上来,两个小炒,一盘毛血旺,陈中翊给他夹菜,说:“酸菜鱼都是刺,你吃不得,还是多吃些牛杂碎,都是你爱吃的。”
“你待在国外铁定吃不习惯,老实交代现在到底剩下了几斤,我想办法给你补回来。”
灯火摇曳,说着单单属于两个人的情话,林江柳把这学期发生的各种趣事告诉陈中翊,引得后者连连喷饭,忍俊不禁,陈中翊则详细地描述着加拿大的生活,说着老外们的各种怪癖好,被林江柳口诛笔伐着,果然外国人都是没有进化完成的土著。
笑地头昏脑胀,陈中翊又犯傻了,呆呆地看着林江柳,一言不发。
林江柳问他:“你这是怎么了,哪里学来的呆毛病,可别得了老年痴呆症。”
“我要是得了老年痴呆症,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?”
“哈哈,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,就是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,老的哪儿都走不了,我俩一起躺在床上当好宝宝。”
“老板娘,给我兄弟俩拿两瓶白的,今晚我要跟他不醉不归。”陈中翊眸光焕然,朝圆滚滚的妇人招手喊话,林江柳活生生吞了个馒头,惊讶地瞧着他说:“两瓶白的啊,你真打算把我灌醉,我可喝不了多,可别欺负人。”说时,林江柳伸手就要喊老板娘别拿。
陈中翊按住他的手臂,温柔地笑道:“就这一次,好吗?我们只醉这一次,然后等你醒来,就把什么都忘了,就这一次,以后再不会欺负你了。”
此刻,就算拿把刀要林江柳捅自己心窝子,估计他也不会皱眉,他抽出手喊:“老板娘,还要两个大杯子,我要跟小翊哥哥大碗地喝酒,大块地吃肉。”
酒拿上来,老板娘笑道:“我喊大师傅再炒个小菜,就当我送的,这喝酒不仅得找对人,还得菜多,菜少了,哪里吃得痛快。”
倒一杯酒,酒气弥漫四周。
陈中翊说:“一碗酒,得干了,喝地了喝不了,都得咽下去,别后悔,也别恨。”
“还真以为出趟国回来就了不起啊,喝就喝,我还怕你了?”林江柳被激起了豪情,举杯一口扪,那白酒可直刺喉咙,火辣辣地疼,好几回他想咳嗽出来,使劲按着嘴,盯住陈中翊,陈中翊扬眉而笑,张嘴痛饮,杯子倒扣示意,说:“我都喝了,我不会后悔,你也别恨。”
酒醉深处,勾搭着往情人坡去,陈中翊断断续续地唱那首歌:“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,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,在泼墨山水画里,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——”
“你瞧你,都唱成老外的口音了,竟然还好意思唱出来。”林江柳抱着陈中翊手臂,醉醺醺地取笑,他指着夜宇里的星星,又嘿嘿笑道:“不过,我就是喜欢听你唱歌,你唱啥样我都喜欢,下次我还要给你录音,到老了,再播放给你听。”
夜色情人坡,灯火木板凳,惹起睡鸳鸯,一湖荷花梦。
陈中翊突然抱住林江柳,冲着他问:“你不会怪我的对吗,你会原谅我的,是不是?”
林江柳嘿嘿傻笑:“嗯,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,你做什么我也都听你,反正你开心就好。”
摸索着从裤袋里拿出个墨色小盒,陈中翊说:“这是我在加拿大攒钱买的,本来想等今年生日再给你,可是来不及了,我想要送给你,也只能送这一次了。”
林江柳抚摸着小盒表面的绒毛,疑惑地问他:“你哪来的钱啊,不用送我东西,反正你这个人都是我的,我可不想你变成穷光蛋。”
“我在学校勤工俭学,他们那工资好高的,你看看喜欢不喜欢?”陈中翊打开小盒时,显出两枚流光的戒指,他握住林江柳的手,把其中一枚套在他左手食指上,说:“他们说白金戒指好,能扛住一百年,反正等我死了戒指也还会在的,戒指在,就当我也还在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啊——”林江柳傻乎乎地盯着食指上的戒指,竟有了神*颠倒的错觉,他扬手说:“这真的是你送给我的?你要是真死了,我就把戒指还给你,葬在你骨灰里。”
呆滞的眼神,出现了泪水,越来越多的泪珠汹涌澎湃,陈中翊死死抱着林江柳,哭在他怀里,只一个劲地说着:“对不起了,我真得没办法,以后我不在,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,好好地吃饭,好好地睡觉,你好好的,我就可以放心了。”
林江柳此时醉意汹汹,哪里还听得进去,他摸着陈中翊的脸颊,呢喃问他:“你这是怎么了,你别哭啊,你哭了,我心里更难受,我们都要好好的,不许哭,我不许你难过。”
哭到声嘶力竭,陈中翊抓着他的两臂,说:“小柳对不起了,我们俩算了吧。”
林江柳扑腾着喊:“你干嘛哭啊,喊你别哭都不听,你怎么就不让我安心?”
夜深沉,哽咽如*哭,情人坡,断*坡。
“砰砰砰”急促地敲门声,郭浩武开门时就被酒气呛得连声咳嗽,他皱眉问:“陈学长,你回来了啊,怎么喝成这样子,林哥他知道吗?”
陈中翊单手拉住他肩膀,连拖带拉到了楼梯下,他死死盯着郭浩武,后者只是一个恍惚,陡然间,陈中翊双膝跪地,语气哀求而可怜:“我知道你对小柳好,以后我就把他教给你了,你替我照顾好他,一定得好好地看着他,他会听你的,我知道,他还是很在意你这个小学弟的。”
“怎,怎么了你这是?有事情就告诉林哥啊,他人在哪里?”郭浩武不知所措,拼命想把陈中翊扶起来,怎料,陈中翊是铁了心要跪他当祖宗,死死盯着他问:“答应我好吗?你能不能,能不能好好照顾他,你答应我?”
郭浩武无可奈何,只得点头,陈中翊见状,猛地煽了自己一个耳光,响亮而透彻,惊得一名打热水的同学惊慌大叫,活见*似,热水瓶撞在墙壁上,砰然爆裂,热水碎片淌满楼梯,陈中翊躲闪不及,被溅地满身水花,腾腾还散着热气,他猖狂低吼,随即挣扎着站起,酒意在热水的浇烫下顿时醒了小半,哪管那个学生如何,转头就往寝室里冲。
郭浩武怔了片刻,这才猜测到可能出了大事,抬腿往二二六寝室跑,但见,陈中翊从寝室里出来,他拎着个拉杆箱,拖着两厚重的蛇皮袋,在撞到郭浩武时,咬牙低喝:“记住你刚刚答应我的,照顾好他。”寝室楼的走廊冗长而阴沉,弥漫着*梅雨季后的发霉味道,陈中翊跌跌撞撞离去,身影消失在拐角口,像是一匹受伤的野狼,他是拼了命地逃避着那背后无形地追杀。
郭浩武来不及细想,跑到二二六寝室,就见到烂醉如泥的林江柳,死狗般躺在床铺上,而那件新买的衬衣,吐满了肮脏的残食,他还时不时地呻吟几下,嘴里流出半液体的食物,连声叫喊了他好几回,林江柳只似笑非笑地说:“好好的,都要好好的。”
在洗手间拿来毛巾给他擦拭,郭浩武想要为林江柳脱衣服,孰料对方猛地趴到他肩膀上,嘴里再度呕吐,肮脏的液体食物湿透了郭浩武的背脊,他皱眉说:“你为什么要喝成这样,看样子,他也比你好不了多少,你们这是疯了吗?”
“我不相信你,你给我走开啊,我只要小翊,小翊你在哪儿,小翊——”林江柳醉着喊叫,郭浩武把他放在靠墙的位置,随即跳下床跑出了寝室,待他再度回来,手里已拿着两瓶矿泉水,强行扒开林江柳的嘴,给他灌水,林江柳忍不住再度呕吐,随后重重摔倒在床铺上。梦里花开花落几春风,风景依稀似旧年,待醒转,耳边是细碎的鸟语,南山宁静的黎明,林江柳捧着疼痛欲坠的脑袋,缓缓睁开眼来,伸手尽是湿腻腻的难受,低下头忍不住干呕,这他妈的哪个混蛋吐成这样子,吐哪里不好还偏偏都掉在床铺上!
肚子疼,起身看陈中翊,却是郭浩武蜷缩着睡在那,连球鞋都没来得及脱掉,心中惊疑,管不了那么多了,先去了洗手间再说,待肚子里一番大浪淘沙地掏空,那种中*似的痛楚这才稍微缓解,坐在椅子上看窗外风景,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,只依稀记得,陈中翊在哭,他哭着说了很多话,他很难过,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。
打开手机,有一条短信,林江柳喜出望外,果然是陈中翊这小子的,留言说:“不要再找我,我们俩不会有未来了,我放手,你也放手,以后都要好好的。”
江海野人谢谢施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