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悦老师,叫李喜悦,似乎名副其实,他爱说爱笑,态度温和,看上去,总是一副幸福满怀的样子,而作为他的老同学,我却深深知道,他其实饱受生活的摧残,伤痕累累。
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,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,父亲就死了。
六岁那年,他跟着母亲嫁给了村里一个坡脚男人。生活依然是贫困的,但也好过原来,他努力学习,读完了一所师范学校,毕业后分到农村一所中学。
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,他穷,有人为他介绍了邻村一个女孩,女孩相貌好,人也聪慧,只不过,她的母亲,母亲的母亲,都患有一种病,人们管那个叫“企鹅家族”,他咨询过,这种病遗传比率占50%,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不发病,待到年老时可能发病,当然,也可能终身不发病。他选择了相信那另外50%,再说,即便年老发病,又有什么关系呢?哪个人敢保证自己不生病呢?
娶了妻,生了漂亮的女儿。他工作方面也很如意,因为他工作认真,对学生非常好,深得学校领导和家长的喜爱,会议室挂满了家长送的大锦旗,那几年真是他的好日子。
女儿十岁那年,妻在厨房做饭,忽然倒地,医院,她发病了。他没有想到,一切竟然这么早就来了,才三十多岁啊,女儿还没成人,他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。妻不能再工作,还需人照顾,而且每个月要花掉大量的医药费。孩子面前,他既当爹又当妈,妻面前,他要做一个称职合格的丈夫。
当然,在父母面前,他也要做一个孝顺的儿子。要强的母亲整日唉声叹气,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哟,难道日子就这样下去了,哪里还有希望呢?我可还指望再抱个孙子呢!他安慰母亲,孙女多好,是您的贴心小棉袄,再说,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,有吃有喝。母亲撇嘴,私下里给媳妇脸色,咋就这样拖累了我儿子,我儿子现在啥样的不能找。但她心疼儿子,虽不住在一起,经常跑来为孙女洗洗衣,做做饭。
有妙龄女子喜欢他,以为他的家庭风雨飘摇不堪一击,用尽浑身解数,却只得到他的祝福。
这些困难面前,他依然像原来一样,他的疲累外人看不出。有人用张爱玲的话形容他:人生是一袭华美的袍子,里面爬满了虱子。他听到这话时,说了四个字:杞人忧天。
他的女儿懂事,考上了重点高中,这该是他最大的欣慰,毕竟,还有希望嘛。可就在那年,老母亲却因脑溢血突然离世。一直以来,母亲不仅照顾他的生活,也是他精神的依托,他跪在母亲灵前哭的时候,人人动容。
母亲走后,继父患了老年痴呆症,他要照顾妻女,还要工作,只好送继父到养老院,虽然解决了后顾之忧,但不菲的费用让他雪上加霜。
他依然努力地工作,闲暇之余,开着自己的小汽车去出租,他人厚道,人缘好,活儿多,竟然能用这份收入维持继父的费用。
人们都说,好人会有好报的。可是,就在女儿高考那年,女儿突然发病,和妻一样的病。
我们可以很辛苦,可以很挫折,可是我们能没有希望吗?想到他的未来,我都会替他感到绝望……
去看望他时,他却依旧一脸开心的笑容,让我怀疑,这个人的心已经石化。面对我的不解,他说丰子恺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:既然无处可逃,不如喜悦。
李喜悦老师的名字,名副其实,又名不副实。
他的笑容里,所有的困苦云淡风轻。喜悦老师如此,我们又有什么逃不过的困扰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