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/池鱼
当我还在上学的时候，每次听到母亲讲述哪家老人到了一定年纪，没人赡养这样的问题时，总是这样问：“妈，那自己不想养，为什么不送去养老院呢？”
我妈也总是叹息着回：“哎，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哦！”
我当时不明白，只是疑惑：有这么复杂吗？
后来逐渐长大，出来工作，看到周围的人生百态后，突然发现这件事就像我母亲说的那样，还真就没有那么容易。
不是每一个老人，老了以后都有工资；也不是每家的孩子，都能够如约孝顺；更不是每家的孩子，都有把老人送到养老院的能力。
因为这是要花钱的。
芸芸众生中，多的是为了生活在奔波劳累却依旧苦苦挣扎的人，上有老，下有小，中间还有自己的人生。
每一样单拎出来，于有些人而言，可能都是千斤重担。
但是，谁也无法选择。
我想说的这个老人，离我老家不远，她是我小学玩得最好一个女生的奶奶。
我还记得，小学的时候她的父母在外打工，她住在奶奶家，我有次跟着去了她家。她的奶奶特别客气，我这么一个小孩子，早上她居然特意起来给了做了糖水蛋。
那个时候，一般家里的鸡蛋，很少有自己家没事拿来吃掉的，几乎都是用来招呼客人的。当初还在上小学二年级的我，被当作客人对待，可以说是受宠若惊。
所以，她的奶奶是个热情好客的人，人也特别勤快，做事麻利，一个人能当两个人用，这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。
这是老人给我最深的印象，也是停留在我脑海中一直以来的符号。
岁月不饶人，我再次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，是在上大学。还是在我小学同学的家里，当时看到她，感觉人老了很多，背佝偻了，头发全部都白了。
那次，我是去我同学家吃饭的，当时刚刚过完春节。老人还是客气，桌子上看我是客人，一直在让我夹菜，让我不要拘礼，我笑着回应。
但我后来发现，其实她自己是最拘礼的。吃饭坐在最角落里面，吃得很少，也不添饭，我问我同学：“我感觉你奶奶吃得好少就放碗了，她吃饱没有？”
我同学说：“不知道，我奶奶就是这样，讲礼得很，说了她也不听。”
我们说这话的时候，她的奶奶已经去帮忙收拾碗筷去了，同学父亲的声音传来：“妈，这些不要你帮忙，你坐着看电视就好了。”
老人回：“我能帮到什么忙，怕是给你们添乱了才是。”话是这样说，但老人手上依旧没停，很利落地在擦桌子，把碗收拾到厨房去。
过了一会儿，就听到她和儿媳在抢着洗碗的声音，儿媳说不用帮忙，她一个人可以，但是老人后来还是和儿媳一块出的厨房。
看吧，老人在自己的儿子家，都是这种客气的态度。她不管和谁都是客气了一辈子，好像已经改不过来了。
所以，这样的她，自然是很怕麻烦自己的子女。
老人以前一直和老伴住在农村的老家，她老伴去世已经六七年了吧，后来她就一个人住在家里。
随着村里大多数人的搬迁，现在只有两家人，一家是这个老人，还有一家是以前村里的赤脚医生，小的时候我们这个村的人，也是找这个医生看病。
老人还是很勤快，她虽然只剩一个人在家，但做的农活还是和以前一样多，还喂了两三头猪，养了很多鸡和鸭。
当然，这是前些年的事。后来随着她奶奶年纪越来越大，她的儿女不让她做过多的农活，她也不听。直到自己身体实在吃不消，才稍微把一些远地方的田地搁置了，只种了一些离家比较近的。
老人虽说种这么多庄稼蔬菜，但自己年纪大了也压根吃不了多少，所以都是给4个孩子平分的。
同学说，以前她家里都没买过大米，都是奶奶在家种，然后收成以后，通知大家回去搬。
老人养的猪还有鸡鸭这些，自己也都舍不得吃。
每到过年杀猪，她的奶奶都是把肉分好，多余的腊肉熏好，然后分给4个孩子，她自己一年到头剩个两三块肉就够吃了。
她奶奶就这么勤勤恳恳一辈子，可以说是真的没有享到什么福吧。但是她是一个很知足的老人，总是说现在和以前比，已经好多了，日子也有盼头。
大概从两年前开始，她奶奶就开始犯病，老年痴呆，时而好时而坏。
她的奶奶现在已经81岁了，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老家。她把很多人都忘了，包括我的同学，我同学去年过年看到她的奶奶，她的奶奶问：“这是哪个小姑娘？”
但是，她的奶奶虽然把人忘了，有些根植于脑海中的事却没忘，就是她的庄稼，她的田地，她的农活。
随着她奶奶病情的加重，同学的爸爸坚决不让她再种地了，这才停了下来。但是她的奶奶记性不好，忘了，经常大早上背着背篓出门，说自己要去地里干农活，有时一天才回来。
去年有一次，村里的医生发现她奶奶快晚上九点了还没回来，然后赶紧通知她的父亲去寻找。
她的父亲从县城赶回去，两个人找到半夜两点多，才找到她的奶奶。她的奶奶说，她忘了要怎么回家了，然后就一直坐在那里想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要怎么回家。
虽说她的奶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，但还是只能自己待在老家。
她奶奶4个孩子，两个儿子两个女儿，她父亲是家里的老大，她的叔叔属于上门女婿那种，去了外地，好几年才回家一次，帮不到任何忙。
所以，以前像很多吃的东西，米啊，腊肉啊这些，都是同学奶奶托她爸爸寄过去的。
而她奶奶两个女儿，家里条件没有谁宽裕。
再说，大家都默认照顾老人这是儿子的事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所以她的两个姑姑只是逢年过节会拿钱看望，但是不会真的承担赡养义务。
正因如此，所以我同学的母亲也不愿意把老人接过来，说凭什么只要他们一家人照顾？
同学的母亲一辈子都是家庭主妇，家里一直以来，只靠她父亲一个人挣钱。
她还有一个弟弟，眼看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，父母在愁着给他买车买房，自然没有很多的精力放到老人身上。
于是，这件事，就没有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。
她的父母不可能出钱把她奶奶送到养老院，因为其他子女不愿意出，他们家一家拿出来也困难，就一直搁置。
我看到她奶奶的现状，总是比较感慨。
有些人，这一辈子，辛辛苦苦，不为自己着想，抚养孩子长大，可是老年以后依旧如此凄凉。这一切，究竟为的是什么？值不值得呢？
突然就想到那句话，或许老去这件事的本身，就是一场渡劫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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